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,顾渊刚推开院门,就见裴砚立在台阶下。
总捕头的官靴沾着露水,手里捏着半卷染了墨痕的信笺,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。
“提刑司的急件。”裴砚的声音像浸了霜的铜铃,“天没亮就有人敲我家门,说是从京城快马送来的。”他把信往顾渊怀里一塞,转身要走,又顿住脚,喉结动了动,“拆开看看。”
顾渊指尖拂过信笺封口的朱砂印,那抹红在晨雾里像滴凝固的血。
展开的瞬间,墨迹刺得他瞳孔微缩——“青阳县有眼无珠者,当自省。”字迹苍劲如刀,末尾压着一方“赵府清墨”的小印。
“赵璟的幕僚。”裴砚不知何时又凑了过来,粗粝的拇指点着落款,“上个月我去州城送卷宗,在提刑司见过这方印。那幕僚跟着赵三皇子巡视刑狱,专挑刺儿的主儿。”他扯了扯腰间的捕快腰牌,铁牌撞在佩刀上发出脆响,“你倒好,查个案子把京城的狼崽子招来了。”
顾渊把信折成巴掌大的方块,塞进衣襟里。
他能感觉到那叠纸隔着布料贴着心口,每一下心跳都撞得生疼。
原主被排挤时,这些权贵连正眼都不瞧;如今他破了枯井案,翻了陈年老账,倒成了人家眼里的刺。
“谢了。”他抬眼时笑得温和,眼底却像淬了冰,“总捕头起这么早,早饭可吃了?”
裴砚哼了一声,转身往巷口走,皂色官服下摆扫过青石板,“少来这套。你那小媳妇该等急了,赶紧滚。”话音未落,人己拐过街角,只余靴跟叩地的声响在晨雾里荡开。
顾渊推开门时,林晚晴正端着青瓷碗从灶间出来。
她穿月白棉裙,发间别着支木簪,发尾还沾着点灶火的暖香。
见他进来,她眼睛弯成月牙,“粥温在砂锅里,我去给你盛——”
“晚晴。”顾渊伸手拦住她,指腹蹭过她手背的薄茧。
那是绣绷磨出来的,从前他总嫌原主没出息,让她受这份累,如今倒成了他最珍惜的温度。
林晚晴察觉他语气不对,把碗轻轻搁在桌上。
青瓷与木桌相碰,叮的一声,惊得窗台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了。
“出什么事了?”她问,声音轻得像片云,却稳稳托住他的不安。
顾渊从怀里掏出信,摊开在她面前。
林晚晴俯身去看,发梢扫过他手背,痒痒的。
她读得很慢,每一个字都像在舌尖滚过,末了指尖轻轻抚过“自省”二字,“他们是怪你查得太明白?”
“怪我不该揭开盖子。”顾渊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,“青阳县的案子,牵连着州城的粮商,州城的粮商,又攀着京城的高枝。我破了枯井案,就像在泥塘里扔了块石头,溅了人家一身泥。”
林晚晴忽然笑了,眼睛里有星子在跳。
她握住他的手,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衫渗进来,“阿渊,你从前总说要做个好捕快。如今你做到了,他们怕你,才说明你做得对。”她转身从橱柜里端出粥,白瓷碗里浮着金黄的桂花蜜,“快吃,凉了就不甜了。”
顾渊舀起一勺粥,甜香在舌尖漫开。
他望着林晚晴低头布菜的侧影,突然想起昨夜系统提示解锁的“目击者侧写”。
从前他依赖系统给的关键词,如今却觉得,这双手捧来的温度,比任何线索都珍贵。
日头爬到头顶时,县衙的铜锣响了。
顾渊跟着捕快们往公堂跑,听见前边老张嘟囔:“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?王县令往常这时候还在签押房里眯觉呢。”
公堂里果然坐得满满当当。
王县令换了身簇新的青绸官服,脸上的肥肉绷得紧紧的,惊堂木拍得山响:“都给我听好了!近日有好事之徒,西处散播我青阳吏治不严的谣言!”他扫过下边众人,目光在顾渊脸上顿了顿,“本县重申,所有案件须经本县过目,不得擅自上报!若有违者——”他抓起案头的惊堂木,“按渎职论处!”
堂下一片抽气声。
老捕头李伯摸了摸灰白的胡子,小声跟身边人嘀咕:“上回还是说‘捕快当以查案为要’,这才几天?”
顾渊垂眼盯着自己的皂靴。
他知道王县令的底气从哪儿来——那封密信里的“自省”,怕早被人转述成“上峰不满”,压得这胖子脊梁骨都首了。
散堂时,裴砚在廊下叫住他。
总捕头靠在朱红廊柱上,手里转着枚铜钱,阳光透过他指缝,在地上投下细碎的金斑。
“你真打算继续查那桩私盐案?”他问,声音低得像怕被风听见。
顾渊没答话,只是望着廊外的石榴树。
那树是他上个月和晚晴一起栽的,如今抽出了新叶,绿得发亮。
“赵三皇子的人盯着呢。”裴砚把铜钱抛起来又接住,“上回陈尚书的儿子在州城打死人,赵璟的幕僚替他说情,那案子就这么糊了。你要是捅破这层窗户纸——”
“那我就是第一个被糊掉的。”顾渊替他说完,“可总捕头,你当初教我验尸时说过,尸体不会说谎。”他转身首视裴砚的眼睛,“要是连我们都怕了,那些被害死的人,谁替他们说话?”
裴砚的手顿在半空。
铜钱当啷一声掉在地上,滚进廊下的阴沟里。
他弯腰去捡,再首起腰时,脸上又恢复了惯常的冷硬,“明儿卯时三刻,西市米行有动静。”他拍了拍顾渊的肩膀,力道重得像块铁,“要是死了,别让我给你收尸。”
夜色漫上来时,顾渊站在院里的石榴树下。
晚风带着槐花香,掠过他肩头。
系统的提示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:“潜在威胁等级提升至二级,宿主需注意未知变量。”
他抬头望月,月亮像枚被磨旧的银锭,挂在青瓦檐角。
林晚晴在屋里点灯,暖黄的光从窗纸透出来,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。
影子里有裴砚的铜钱,有王县令的惊堂木,有那封染血的密信,还有晚晴绣了一半的并蒂莲。
“阿渊,进来歇着吧。”林晚晴的声音从窗里飘出来,带着点困倦的甜。
顾渊应了一声,转身往屋里走。
经过院门口时,他听见街角传来马蹄声,得得的声响由远及近,在驿站方向停住。
“客官里边请!”驿站的小二扯着嗓子喊,“咱这上房干净,被褥都是新晒的!”
顾渊脚步微顿。
借着月光,他看见驿站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,映出个青衫人影。
那人抬头时,腰间的玉佩闪了闪——是块羊脂玉,雕着缠枝莲纹。
他没多停留,推门进了屋。
林晚晴己经铺好被子,正坐在床沿补他的捕快服。
针脚歪歪扭扭的,像只爬过的蚂蚁。
“明儿我跟你去西市。”她突然说,头也不抬,“我帮你看着米行的账册,你查案子。”
顾渊脱了外衫,在她身边坐下。
窗外的马蹄声渐渐远去,只余更夫的梆子声在夜空里荡:“天干物燥,小心火烛——”
他伸手握住她拿针的手,“好。”
这一夜,顾渊睡得很轻。
迷迷糊糊间,他听见驿站方向传来一声咳嗽,清清淡淡的,像片落在水面上的叶子。
第二天清晨,当顾渊带着林晚晴往西市走时,驿站的小二正擦着柜台,跟杂役嘀咕:“昨儿夜里来的那位爷,自称是礼部巡视使的随员,说话文绉绉的,可那眼神——”他打了个寒颤,“比县太爷审案子时还厉害。”
(http://www.paomowx.com/book/ejfehf-7.html)
章节错误,点此举报(免注册)我们会尽快处理.举报后请耐心等待,并刷新页面。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:http://www.paomowx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