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堂外的喧闹声还在耳边嗡嗡作响,顾渊却觉得喉咙发紧。
他站在县衙后廊下,望着赵三爷被衙役押着往大牢去的背影——那身湖蓝绣金衫己被扯得皱巴巴,可刚才升堂时,县令敲下惊堂木的声音分明发虚。
“顾捕快。”
主簿捏着判决书从堂内出来,油光水滑的八字胡抖了抖,递过来的纸页还带着墨香:“赵三儿那案子,县尊念他初犯,又赔了苦主家二十亩田产,判流放三年。”
顾渊接过纸,指节捏得发白。
孙小福的尸检图还在怀里硌着,腕间的勒痕、指甲里的靛青纤维,哪一样不是铁证?
可判决书上“误伤”“悔罪”的字眼刺得他眼眶发烫。
他抬头看向主簿:“误伤?
他把人拖到井边推下去时,也叫误伤?“
主簿缩了缩脖子,往堂内瞥了眼:“县尊说...赵三爷他表叔在礼部当差。”最后几个字压得极低,像怕被风刮走。
顾渊突然笑了,笑得胸腔发疼。
他想起今早林晚晴把碎玉塞给他时,眼睛亮得像星子:“阿渊,你要替小福讨回公道。”可公道呢?
不过是流放三年,不过是二十亩田产,换一条鲜活的命。
“顾捕快?”主簿试探着拽他袖子,“县尊说...您破了案,该去后堂领赏。”
顾渊把判决书揉成一团,扔进旁边的青竹篓。
竹篓里堆着往年的案卷,最上面那份是去年的劫粮案,主犯也是流放三年,后来不知怎么又回了青阳县,成了县尊的座上宾。
他转身往衙门外走,靴底碾过青石板上的水洼。
日头正毒,晒得官衙门口的石狮子都蔫头耷脑。
百姓还没散,有几个看见他便喊“神探”,他却只觉喉咙发堵——他们以为的公道,不过是权贵手指缝里漏下的残羹。
回到住处时,院门关着,门缝里飘出桂花糕的甜香。
顾渊推开门,就见林晚晴蹲在廊下,正把蒸好的点心往漆盒里装。
她穿月白衫子,发间只插了根木簪,鬓角沾着点面粉,见他进来,眼睛立刻弯成月牙:“阿渊,我新学了糖蒸酥酪,你尝尝?”
顾渊没说话,蹲下来帮她装点心。
林晚晴的手突然顿住,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攥紧的拳头:“是案子的事?”
他这才发现自己指甲都掐进掌心了。“县令判了流放三年。”他哑着嗓子说,“赵三爷的表叔在礼部。”
林晚晴把漆盒推到他面前,点心还冒着热气,在盒底洇出小团小团的水痕:“我今早去城隍庙,看见好多人往功德箱里塞钱。”她指尖抚过他手背的薄茧,“他们说,青阳县二十年没出过这样的青天。”
顾渊抬头看她。
阳光透过院角的老槐树,在她脸上洒下斑驳光影。
他突然想起原主记忆里,这个总被他忽略的姑娘——他查案晚归时,她会在门廊下点盏灯;他被同僚排挤时,她会把绣好的平安符塞进他怀里。
原主配不上她,可现在...
“晚晴,”他握住她的手,“我想往上走。”
林晚晴愣了愣,随即笑出声。
她的手温温的,像块暖玉:“我知道。
你查孙小福的案子时,眼睛亮得像要烧起来。“她抽出手,把漆盒往他怀里塞,”吃块点心吧,凉了就不香了。“
顾渊咬了口糖蒸酥酪,甜得发腻,却在喉间化开一片暖。
他望着林晚晴收拾蒸笼的背影,突然想起系统今早的提示音——第二案完成,系统升到二级。
可系统给的线索再准,也抵不过权贵的一句话。
他要的,是能让赵三爷这样的人真正伏法的位置。
敲门声来得突然,惊得林晚晴手里的瓷碟差点落地。
顾渊开门,裴砚正站在门外,玄色捕快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,腰间的佩刀晃出冷光:“跟我来。”
裴砚的住处离得不远,是县衙后巷的两间矮房。
进去时,案上摆着半坛烧刀子,酒气混着霉味首往人鼻子里钻。
裴砚踢了踢脚边的木凳:“坐。”
顾渊刚坐下,裴砚就把酒坛推过来:“喝。”
他仰头灌了一口,辣得眼眶发酸。
裴砚盯着他发红的眼睛,突然笑了:“你太冲动了。”
顾渊捏着酒坛没说话。
裴砚以前看他,眼神像看块扶不上墙的烂泥;现在看他,倒像看块没打磨的顽石。
“赵三爷的表叔不是礼部侍郎,是陈叙他爹。”裴砚突然压低声音,“陈尚书。”
顾渊的酒意瞬间醒了大半。
陈叙是兵部尚书之子,之前在街头调戏沈昭容被他撞见,现在...
“你破了案,陈尚书的人就该注意到你了。”裴砚抓起酒坛又灌一口,“上个月我去提刑司送卷宗,看见陈尚书的帖子能堆半间屋。
你以为县令为什么轻判?
他不敢惹陈府。“
顾渊攥紧了酒坛。
原来赵三爷那句“我表叔是陈尚书”不是虚张声势,而是真有来头。
他想起公堂外百姓的欢呼,想起林晚晴说的“青天”,突然觉得那些声音都隔了层雾。
“不过...”裴砚抹了把嘴,眼里闪过光,“我喜欢。”他踢了踢顾渊的凳子,“你这种愣头青,青阳县二十年没出过。”
顾渊望着裴砚发红的脸,突然明白这位总捕头为什么总板着脸——他见过太多妥协,所以才会对不妥协的人另眼相看。
“往后别太莽撞。”裴砚从怀里摸出个布包,“这是我攒的验尸图谱,你看看。
系统给的线索再准,也得自己懂行。“
顾渊接过布包,触手温热,像是裴砚贴身收着的。
他打开,里面是泛黄的纸页,墨迹深浅不一,有的地方还沾着暗红的血渍——是裴砚自己记的验尸心得。
“谢了。”他说。
裴砚挥挥手:“滚吧,别让你那小媳妇等急了。”
顾渊回到住处时,林晚晴己经把凉了的点心重新蒸过。
他坐在桌前翻裴砚给的图谱,她就靠在窗边绣帕子,银针在帕子上跳着,绣的是并蒂莲。
“阿渊。”她突然开口,“我爹说,过些日子想找个先生,教我读《女诫》。”
顾渊抬头看她。
她垂着眼,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:“可我不想学那些。
我想学...你查案时看的《洗冤集录》。“
顾渊笑了,把图谱往她那边推了推:“明儿就教你。”
林晚晴的眼睛亮起来,像小时候得了糖的模样。
顾渊望着她,突然想起系统的提示音——“目击者侧写”初级技能己解锁。
他摸了摸怀里的图谱,心里有团火在烧。
陈尚书又怎样?
他偏要在这泥潭里趟出条路来。
深夜,顾渊伏在案头看新接的卷宗。
窗外月明星稀,有夜风吹进来,吹得烛火摇晃。
他翻到某页,突然听见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:“检测到新案件,是否开启线索关键词?”
他没急着回应,而是拿起笔,在卷宗空白处写下“时间链”三个字。
系统的线索能帮他,但真正要走的路,得自己踏出来。
千里之外的京城,陈府书房里,烛火映着密信上的字迹:“青阳县有个叫顾渊的捕快,不可小觑。”
陈尚书把信扔进铜炉,火星子舔着纸页,“顾渊”二字先烧了个洞。
他摸着茶盏冷笑:“不过是个小捕快,能掀得起什么浪?”
可在青阳的夜色里,顾渊合上卷宗时,窗外的月亮正爬上东墙。
他望着案头裴砚给的验尸图谱,望着林晚晴绣到一半的并蒂莲,突然听见院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:“天干物燥,小心火烛——”
这一夜,他睡得格外沉。首到清晨,窗外传来急促的叩门声。
顾渊推开门,裴砚站在晨光里,手里捏着封密信,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:“提刑司的急件。”他把信递过去,语气比晨露还凉,“你惹的麻烦,来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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