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街的灯笼被晚风掀起一角，糖画摊的铜盏声混着馄饨摊的沸响，将夜色搅得热闹。
顾渊捧着油纸包往家走，刚转过卖糖葫芦的老周摊前，便听见巷尾传来一声尖叫。
“死人啦！”
那声音像一根细针，精准扎进他的神经。
顾渊脚步顿住，腰间铁尺的凉意顺着掌心爬上来——这是他穿来后养成的本能，但凡听见“命案”二字，身体比脑子先动。
挤过围得密不透风的人群时，他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。
月光斜斜切进巷口，照见青石板上躺着个穿月白短打的年轻男子，胸口插着把短刀，刀刃没入大半，鲜血顺着肋下淌成暗红的河。
死者面色白得像纸，嘴角挂着半凝的血珠，右手还紧紧攥着刀把。
“作孽哟，昨儿还见他帮着他娘卖蒸糕呢。”
“这刀把攥得死紧，定是自己抹的脖子！”
“我瞧着像赌输了想不开，赵三爷的赌场就在前头——”
议论声里，顾渊看见裴砚挤了进来。
总捕头腰间的虎纹腰牌晃了晃，月光下泛着冷光。
他只扫了眼尸体，便冲身后的捕快挥挥手：“收尸，按自杀报官。”
“且慢。”
顾渊挤到最前面时，鞋尖几乎要碰到尸体的衣角。
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，比查枯井案时还快——不是因为紧张，是那种“终于对上了”的兴奋。
系统的机械音刚在脑海里炸响：“叮——检测到新案件，生成线索关键词【握刀姿势】【伤口角度】，推理框架【伪自杀伪装】。”
裴砚转头看他，眉峰挑了挑：“顾捕快有话说？”
顾渊蹲下身，没急着碰尸体。
他先看死者的右手——五指蜷得发僵，指节泛着青白，像是死后被硬掰着攥住刀把。
再抬头看伤口：短刀从左胸斜刺进去，刀刃方向是自下往上挑。
他伸手比了个握刀的姿势，腕骨微微翻转：“若要自杀，常人会握刀平刺，或从上往下扎。
这伤口角度，倒像是有人从死者侧后方，用左手推刀进去。“
围观人群突然静了。
王仵作不知何时凑过来，干瘦的手搓着验尸布：“顾捕快...这、这刀是死者自己攥的，我、我验过了，一刀毙命，没其他伤。”
顾渊抬头看他。
老仵作的鼻尖沁着汗，眼神往巷口的赌场方向飘——那朱漆门楣上“聚宝阁”三个字，在灯笼下晃得刺眼。
他突然想起系统刚解锁的“证物溯源”，指尖轻轻碰了碰死者的手腕。
淡金色的字浮现在眼前：“死者右手腕有青紫色勒痕，形成时间约半时辰前；刀把纹路与赌坊后巷木栅栏吻合。”
“王仵作。”顾渊声音沉了沉，“你说死者是自己握刀，可他腕子上的勒痕，分明是被人攥着强行按上去的。”
王仵作的喉结动了动，验尸布在手里绞成一团：“许是...许是临死前挣扎...”
“挣扎的话，指甲里该有泥土。”顾渊掰开死者的右手，指缝干干净净，“倒是这刀把，和赌坊后巷的木栅栏一个纹路。
裴总捕头，您说是不是该去赌坊查查？“
裴砚没接话，目光在顾渊和王仵作之间转了转，突然冷笑一声：“顾捕快好眼力。
明儿升堂，你把这些说给王县令听。“
次日清晨，县衙的皂角树还挂着夜露。
顾渊站在堂下，看着赵三爷摇着湘妃竹扇大摇大摆进来。
这富商之子穿湖蓝杭绸衫，腰间挂着拇指大的翡翠玉牌，往堂前一坐，二郎腿跷得比惊堂木还高。
“大人，这孙小福欠了我三十两赌债，昨儿在赌坊撒泼，说什么要拿他那小媳妇的金镯子抵账。”赵三爷把扇骨敲在桌沿，“我让人把他赶出去，谁成想他想不开，自个儿抹了脖子——您说这事儿，能怪我么？”
王县令捻着胡子首点头：“有理，有理。”
顾渊盯着赵三爷的靴子。
黑缎面的皂靴底沾着星星点点的泥，在青砖地上蹭出两道脏印子。
昨夜下过小雨，巷子里的泥软得能陷脚，若孙小福真是自己倒在巷口，赵三爷要绕开尸体，靴底怎会沾这么多泥？
“赵三爷，您说您没进巷子？”顾渊突然开口。
赵三爷斜眼瞥他：“老子赶他出去就回赌坊了，谁稀罕看他寻死？”
“那您靴底的泥是怎么回事？”顾渊往前走一步，“昨夜子时下雨，巷子里的泥到寅时才踩得脏。
您若没进巷子，怎会沾到？“
堂下霎时哄闹起来。
赵三爷的脸涨成猪肝色，扇骨“啪”地折断：“你、你血口喷人！”
王县令的惊堂木又砸下来：“肃静！顾捕快，你可有其他证据？”
证据？
顾渊摸了摸怀里的布包——里面是从赌坊后巷拓的鞋印，和赵三爷的靴底纹路分毫不差；还有系统提示的“时间链漏洞”比对结果：王仵作记录的死亡时间是丑时三刻，可根据尸体僵硬程度，孙小福至少寅时初才断气，那时候赵三爷刚从赌坊后门出去。
但这些不能现在说。
顾渊垂眸应了声“有”，余光瞥见王仵作缩在堂角，手指绞着验尸布，指节发白。
夜里，捕房的油灯结了灯花。
顾渊把拓好的鞋印和时间记录摊在桌上，烛火映得纸页发颤。
窗外突然传来脚步声，他手按铁尺，转身便见裴砚立在门口，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，像道铁铸的墙。
“你真要查赵三爷？”裴砚没进门，声音像浸了冰水，“你可知他是陈尚书的远房侄子？
前儿京城递来的帖子，说青阳县要’太平‘。“
顾渊喉头动了动。
他想起林晚晴昨日塞给他的酥酪，想起她发间那支褪了色的银簪，想起系统提示里“伪证闭环”西个金漆大字。
两世记忆在脑子里翻涌——现代课堂上教授说的“证据链完整性”，和大晋公堂上的“官官相护”，突然在这一刻重合。
“我知道。”他迎上裴砚的目光，“可孙小福的腕子上有勒痕，赵三爷的靴底有泥，王仵作的验尸记录对不上。”他顿了顿，声音轻了些，“我穿来前，看过太多冤死的案子。
这一回...我想替他讨个公道。“
裴砚盯着他看了半晌，突然低笑一声。
那笑声里带着点他从未听过的意味，像冰面裂开条缝，露出底下的春水：“行。
明儿我陪你去赌坊。“
他转身要走，又停住脚步：“不过顾捕快，你最好先查查王仵作。”月光照亮他半张脸，眼尾的纹路里浮着点冷意，“老东西最近总往聚宝阁跑，手里的验尸银多了不少。”
顾渊重新坐回桌前时，油灯突然晃了晃。
他望着桌上的油纸包——是林晚晴昨日塞的，酥酪早凉了，可茉莉香还浸在纸里。
他伸手摸了摸，指尖碰到个硬邦邦的东西——是块碎玉，沾着点暗红的血。
那是他方才查孙小福尸体时，从死者指缝里抠出来的。
玉质温凉，上面雕着朵并蒂莲，像极了林晚晴绣坊里卖的样式。
他捏着碎玉站起身，窗外的月光漫过青石板，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，像柄终于出鞘的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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