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堂里的日头正毒，照得“明镜高悬”的金漆都泛着白。
刘二麻子被衙役按在地上，突然梗着脖子嚎起来：“大老爷明鉴！
小的是被冤枉的！
有人逼我顶罪啊！“
王县令的惊堂木刚要落下，手顿在半空。
堂下围观的百姓“嗡”地炸开，几个卖菜的妇人踮着脚往前挤，竹篮里的葱叶扫过顾渊的皂靴。
“放肆！”裴砚跨前一步，皮靴碾得青砖“咔”响。
他腰间的虎纹腰牌晃了晃，目光像刀似的剜向刘二麻子，“昨自己招的，今日倒翻供？”
刘二麻子鼻涕泡儿都哭出来，手指却抖着指向堂外：“是张狗剩！
他在染坊当杂役，说我要是不顶罪，就杀我老娘！“他突然剧烈咳嗽，嘴角渗出点血沫，”昨儿夜里，他还往我茶里下了药，小的醒过来就稀里糊涂招了...“
顾渊盯着他颤抖的左手——方才被按倒时，这只手竟稳稳撑住了半个人的重量。
他想起今早蹲在染坊观察刘二麻子剪线头的模样：左手执剪时，手肘总是不自然地往里收，像是刻意在藏什么。
“张狗剩？”王县令敲了敲惊堂木，“传张狗剩上堂！”
衙役刚要去带，顾渊突然抬手：“且慢。”他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，“县令大人，这是方才在刘二麻子炕席底下找到的。”
展开油纸，里面是块靛青布料，边缘带着细密的锁边——和死者阿秀手中攥的那片，纹路分毫不差。
顾渊又从袖中抽出个木片，上面拓着半枚指印：“这是染坊账本上刘二麻子的画押，与木锤柄上的血指印比对过，完全吻合。”
刘二麻子的脸瞬间煞白。
顾渊注意到他右手背的青肿在抽搐——那根本不是拉扯撞的，分明是握木锤时，锤头反弹磕在桌角留下的伤。
“还有。”顾渊走到刘二麻子跟前，抓住他的左手。
掌心里的茧子呈圆环状，分布在食指根和掌心——这是常年握木锤的痕迹，可染坊帮工的左手茧该在虎口和指节。
他抬头看向裴砚：“总捕头可记得，昨日在福来坊，他用右手抬扁担？”
裴砚眯起眼。
那日他确实见刘二麻子用右手扛着百斤重的靛青染布，扁担压得肩膀下沉三寸，可此刻这双手却像长在左手上似的灵活。
“他在伪装左撇子。”顾渊声音沉稳，“真正的左撇子，左手腕骨会比右手粗半寸。”他捏了捏刘二麻子的左腕，又翻起他的右腕，“看，这只才是常使力的。
他刻意用左手做活，就是为了让我们误以为凶手是左撇子，好嫁祸给惯用左手的张狗剩。“
堂下一片抽气声。
王县令凑过来看，果然见刘二麻子右腕的骨节明显更突出。
他一拍惊堂木：“大胆刁民！
还敢狡辩？“
刘二麻子突然下来，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，血珠顺着纹路往堂下淌：“小的招...阿秀不肯跟我，说要嫁给张狗剩。
我气不过，夜里带了木锤去枯井边...她喊着要报官，我就...“他突然抬头，眼神像被踩碎的玻璃，”可那暗账的事，真不是小的能碰的！
是周掌柜说...说只要我顶了这案子，就给我娘治痨病的银子...“
顾渊心里“咯噔”一声。
暗账——林晚晴今早塞给他的纸条上，不就写着“西郊染坊暗账”吗？
他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袖中那张纸条，上面的字迹还带着绣坊的茉莉香。
“带周茂上堂！”王县令一拍桌子。
外头突然传来喧哗，周茂被衙役押着踉跄进来，脸上的笑早没了，只剩一片死灰。
他看见刘二麻子，腿一软跪在地上：“大老爷，是陈公子...陈公子让小的这么干的...”
“陈公子？”裴砚浓眉一竖。
顾渊知道，那是兵部尚书陈大人的独子陈叙，最近总往巡城卫跑——说是找沈昭容比剑，可谁都看得出来那点心思。
王县令的惊堂木“哐”地砸在案上，震得茶盏跳起来：“先把这两个收监！”他转向顾渊，脸上堆起笑，“顾捕快，今日多亏你明察秋毫啊。”
顾渊垂眸应了声“职责所在”，余光瞥见裴砚站在廊下。
这位总捕头抱臂望着他，嘴角原本紧抿的线条松了些，眼底的暗潮却更深了，像是看见什么他从未见过的东西。
退堂时，日头己经偏西。
顾渊挤在人群里往外走，肩头被人轻轻碰了碰。
转头见林晚晴站在朱漆柱后，月白衫子上沾着点绣线，眼睛弯成两弯月牙：“我就知道你行的。”她往他手里塞了个油纸包，“刚买的糖蒸酥酪，趁热吃。”
顾渊捏着油纸包，甜香混着她身上的茉莉香钻进鼻子。
他望着她发间那支褪了色的银簪——那是他去年用三个月俸银打的，突然觉得喉咙发紧。
回到捕房时，天己经擦黑。
顾渊刚推开木门，熟悉的机械音在脑海里响起：“叮——宿主完成首案‘枯井女尸案’，系统等级提升至1级，获得技能‘证物溯源（初级）’。”
他摸出木锤上的血痂，指尖刚碰到，眼前就浮现出一串淡金色的字：“人血，AB型；木柄纹路与染坊后山老槐树吻合，砍伐时间十五日零三时辰。”
顾渊望着窗外渐起的月色，心里突然涌上来一股热流。
这是他穿来后第一次，觉得这具平凡的身体里，真的有了能握住命运的力量。
可他不知道的是，京城陈府的暖阁里，陈叙捏着青阳县递来的案宗，指节捏得发白。
烛火映得他眼底泛红，将案宗重重摔在檀木桌上：“不过是个小小捕快，也配坏我的事？”他转身抓起案头的玄铁剑，剑鞘磕在青砖上发出闷响，“沈昭容既然喜欢神探，那我就送他个...死得明白的神探。”
青阳县的夜市却刚热闹起来。
南街的灯笼次第亮起，卖糖画的老张敲着铜盏，馄饨摊的热气裹着油星子飘上天。
顾渊捧着林晚晴给的酥酪往家走，远远听见街角传来喧哗——像是有人在吵架，声音里带着股子不寻常的狠劲。
他脚步顿了顿，手不自觉摸向腰间的铁尺。
月光漫过青石板，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，像一柄未出鞘的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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