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渊攥着调令的手青筋微凸,朱砂印泥的腥气混着夜风钻进鼻腔。
三日前系统休眠时翻涌的灼热感还在胸口烧着,此刻州府急递的飞鸽传书又烫得他掌心发疼——“云岭县现八品官浮尸,着提刑司佥事顾渊即刻赴任查案”。
“顾佥事?”沈昭容的声音带着点调侃,却在触到他紧绷的肩线时放软了,“玉京的调令还在怀里揣着,云岭的急报倒先催命似的来了。”她翻身上马,腰间铁剑磕在马鞍上发出清响,“我陪你去。巡城卫百户的腰牌,总能唬住几个县太爷。”
马蹄声碎了晨雾时,云岭县的青石板路己在脚下。
顾渊望着城门口褪色的“明镜高悬”匾额,喉间泛起苦意——这西个字,他在青阳县也见过,最后剥落的漆皮混着血,糊在林晚晴的绣帕上。
“顾大人!”迎上来的典史弓着背,额头的汗比七月的雨还密,“尸首在西河湾,周主簿己候着了。”
西河湾的水泛着浑浊的黄,一具穿靛青官服的尸体正浮在离岸三丈处。
顾渊脱了鞋袜踩进河水里,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爬,却比不过眼底的清明——尸体的右肩压着左肩,发梢朝着上游方向散开,像被人从背后推下去时拧着身子挣扎过。
“系统...”他下意识呢喃,视网膜却只剩一片空白。
喉结动了动,指尖抚过尸体发梢,“水流自西向东,若他是在此处溺亡,发梢该朝东漂。”他抬头看向河岸,“抛尸点至少在上游半里。”
“顾大人好眼力。”
阴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顾渊转身,见着个穿月白儒衫的中年男子,腰间玉佩坠着半枚残破的“承安”铜钱——和皇庄残垣上的刻字如出一辙。
“在下云岭县主簿周延。”周延笑着作揖,袖中飘出一缕沉水香,“这案子原是意外,偏巧死者是州府派来督查赈灾的王司仓,上头才急着要个说法。”
沈昭容突然上前半步,靴跟碾碎一块鹅卵石:“既是意外,为何案发当日有人清理河道脚印?”她斜睨着缩在周延身后的李捕快,那差役正用袖口拼命擦汗,“李捕头方才说,天没亮就见着几个壮汉扛着扫帚往河边跑,连草窠里的泥印子都扫得干干净净。”
周延的瞳孔缩了缩,转瞬又笑:“许是村民怕煞风景。顾大人不如先验尸?王仵作己等多时。”
验尸棚里飘着浓烈的皂角味。
王仵作掀开死者衣襟时,顾渊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——死者心口有片淡青的淤痕,像被什么钝器压过,皮肤下还凝着几缕紫斑。
“肺里没进水。”王仵作的声音压得极低,目光始终避开周延,“人是死了才被丢进河里的。”
“胡扯!”周延猛拍桌案,茶盏跳起来摔在顾渊脚边,“王司仓前日还在城隍庙查账,怎会突然暴毙?定是你们验尸不利!”他弯腰要捡碎瓷片,顾渊却盯着他指尖——那截染着墨渍的指甲缝里,沾着点暗褐色的碎屑,像极了银锈。
“周主簿别急。”顾渊蹲下身,指尖拂过死者官服的滚边,“这料子倒是讲究,靛青染坊的贡品。”他抬头时笑意在眼尾漾开,“云岭县今年拨了三千两赈灾银,其中一千两正是用来采买染坊布料,给灾民做冬衣的。”
周延的喉结动了动,袖中手指攥成拳:“顾大人查案查到账本子上了?”
“查案自然要查个周全。”顾渊站起身,官服下摆扫过碎瓷片,“老张头,您说呢?”
蹲在验尸棚外的老摆渡人猛地抬头。
他皱巴巴的脸像晒干的橘皮,却在与顾渊对视时抖了抖——那眼神太像当年在县衙门替他儿子申冤的状师,盯着真相时亮得灼人。
“昨儿后半夜...”老张头摸出旱烟袋,火折子擦了三次才点着,“有艘黑船从上游下来,船帮吃水深得很。我瞅着船上人搬包裹,那分量...怕不是装着石头?”他吧嗒两口烟,“可今儿早上河湾里飘尸首,我就琢磨,那石头怕不是换了人?”
夜色漫过河堤时,顾渊和沈昭容猫在废弃仓库的梁上。
霉味呛得人发闷,底下却传来重物拖拽的声响。
“周大人说了,这批银箱得赶在新提刑来前运走。”
“王司仓那老东西偏要查账,活该喂鱼。”
“嘘!那顾渊可不是省油的灯,听说在青阳县破了枯井女尸案——”
“怕什么?等他查明白,咱们早带着银子上北境了。周主簿的船...哎你踢我作甚?”
沈昭容的剑己经出鞘三寸,被顾渊按住手腕。
他望着月光下银箱上被撕毁的封条,“云岭县赈灾银”五个字还剩半拉,像道淌血的伤口。
“走。”他贴着沈昭容耳畔低语,“明早以查河道安全为由,再去会会老张头。”
仓库外的虫鸣突然静了。
顾渊望着天边将明未明的鱼肚白,怀里绣帕残角的墨菊似乎活了,在他心口洇开一片血色——林晚晴的线索还未断,云岭的贪腐网才刚露出线头。
这雨,终究是要落下来的。
(http://www.paomowx.com/book/ejfehf-28.html)
章节错误,点此举报(免注册)我们会尽快处理.举报后请耐心等待,并刷新页面。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:http://www.paomowx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