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阳县衙后堂的烛火晃了晃，顾渊的指尖停在案宗某一页，烛芯爆起个灯花，映得“刘二麻子供状”几个墨字忽明忽暗。
“小的是听那大人物说，赵三爷的算盘得砸了才能灭口......”他默读着供词最后一行，拇指无意识纸页边缘——这是他现代养成的习惯，每看一份笔录都要确认墨迹深浅，防止篡改。
案宗最下层的供状突然发出脆响。
顾渊挑眉，抽出来翻到画押处：刘二麻子按的红手印边缘有半枚模糊的指纹，纹路偏左。
他想起提审时那老混混的招供：“那大人物生得高，说话带京里的调子，比赵三爷可气派多了。”
赵三爷是本地米商，身高五尺二，一辈子没出过青阳县，说话带着浓重的俚语拖腔。
“系统，”顾渊在心里默念，“比对刘二麻子供词中‘大人物’特征与赵三爷资料。”
耳畔响起机械音：「特征匹配度37%，建议排查其他关联人物。」
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，“咚——”的一声惊得梁上的灰簌簌落下。
顾渊合上案宗，指节抵着眉心。
秦叙临走时玉佩上的缠枝莲纹，赵三爷书房那幅《莲塘雅趣》的边框纹路，还有刘二麻子供词里这个对不上号的“大人物”......这些碎片在他脑子里转成一团乱麻。
“阿渊。”
林晚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，她端着茶盏的手裹着帕子，青瓷盏沿还冒着热气。
顾渊抬头，见她月白衫子的袖口沾了星点墨迹——定是替他抄录案宗时蹭的。
“晚晴，”他接过茶盏，指尖触到她手背的温度，“明儿夜里，陪我去染坊旧地看看。”
林晚晴的睫毛颤了颤。
那染坊是刘二麻子当帮工的地方，前儿结案后早封了门。
她张了张嘴，最终只应了声“好”，将一盏茶轻轻推到他手边：“我带盏防风灯。”
子时三刻，青阳县西头的染坊旧址隐在夜色里。
顾渊扶着林晚晴跨过半人高的断墙，霉味混着陈年老靛的酸气扑面而来。
月光透过破窗棂漏进来，在积灰的地面画出斑驳的银斑。
“小心门槛。”林晚晴的灯笼晃了晃，暖黄的光扫过墙角堆着的染缸，缸沿结着深青的硬壳，像凝固的血。
顾渊没应声。
他蹲在仓库中央，指尖顺着砖缝摸索——现代刑侦课上教过，废弃场所的秘密往往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。
当他的指腹触到第三块地砖边缘的凸痕时，系统提示音突然炸响：「检测到异常结构，建议排查。」
“晚晴，借个火。”他接过她递来的火折子，凑到砖缝前。
火光照亮砖面时，他眼尾微挑——那道几乎不可见的划痕，分明是人为撬动的痕迹。
林晚晴蹲下来帮忙，两人合力撬开地砖，下方露出个半尺见方的夹层。
顾渊伸手进去，指尖触到布料的触感时，心跳猛地加快。
当那匹靛青布被拽出夹层的瞬间，月光恰好漫过窗棂。
林晚晴的灯笼“啪”地掉在地上，她盯着布角那枚朱红印记，喉间发出压抑的抽气声：“这是......尚服局的火漆印！”
顾渊的瞳孔收缩。
那枚印记是一只展翅的凤凰，尾羽纹路与他在现代博物馆见过的《大晋舆服志》插画分毫不差——尚服局隶属内廷，专管皇室冠冕服饰，连京中织造行都未必能得半匹残料，何况这穷乡僻壤的小染坊？
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：「检测到隐藏线索，解锁「证物溯源·中级」。」
顾渊深吸一口气，将布片按在眼上。
眼前浮现出淡蓝色的全息投影：纤维纹路如蛛网般展开，最终汇聚成一行小字——“三年前八月，江南织造局进贡太子府的‘冰蚕缎’，共计百匹，途中于滁州驿站失踪。”
“阿渊......”林晚晴的声音发颤，“太子府的贡品......”
“所以赵三爷的死，刘二麻子的供词，都是为了掩盖这匹布的存在。”顾渊将布片攥进掌心，布料边缘的火漆硌得他掌心生疼，“秦叙急着离开，怕是去报信了。”
院外突然传来脚步声。
两人同时抬头，月光里映出裴砚的身影。
总捕头的官靴踩着碎砖，腰间的佩刀在夜风中轻响：“顾兄弟，我刚收到线报——你查的这事儿，有人往京城递了八百里加急。”
他盯着顾渊手中的布片，喉结动了动：“你若真要追下去......”
“裴头。”顾渊打断他，目光如刀，“三年前失踪的贡品，现在出现在青阳县染坊；赵三爷的死，刘二麻子的供词，秦叙的异常......这些线头要是不扯清楚，下一个死的，可能就是我们。”
裴砚沉默片刻，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推过去：“这是我托人从府城带的跌打药，夜里风凉......”他没说完，转身走进夜色，背影融在月光里，只留下一句低不可闻的“小心”。
林晚晴捡起地上的灯笼，火光映得她眼眶发红：“阿渊，我们......”
“我知道。”顾渊握住她的手，两人掌心的温度透过布片交融，“但有些事，总得有人查。”
远处忽然传来喧哗声。
染坊外的巷子里，几个提灯笼的人跑过，其中一个尖着嗓子喊：“绣楼的云莺姑娘不见了！”
顾渊和林晚晴对视一眼。
夜风卷起染坊里的碎布，那枚凤凰火漆在月光下泛着冷光，像某种即将苏醒的巨兽。
更大的雨，要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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